緬甸醫師
緬甸醫師 東冬譯
一個五歲大的美國小男孩,坐在他家的門口,很仔細的聽著一個高個子的醫生所說的故事。雖然他是個美國孩子,但是他們全家人都住在一個遠離美國本土的國家-緬甸的首都仰光。他在1897年的3月18日 生在仰光。由於他的曾祖父是個傳教士,早在很多很多年以前就從美國,繞過大半個地球來到這兒。
當這客人一進門的時候,小男孩就一直很注意的聽著。不久,客人忽然玩起小把戲來了;他用牙齒咬住椅子的靠背,很輕易的便把它舉過了頭,一點也不需要動用雙手。小男孩拿著他的小椅子也學著做,不管如何却總是抬不起來。
客人又要了一杯白開水,當小男孩幫著拿來以後,他便開始倒立在地上。頭頂著地,把一杯白開水全喝光了。小男孩靜靜的看著,心中却對此人感到無限的敬畏。客人一走,他便很快地跑去問媽媽,到底這個客人是誰?
「他是羅伯特‧哈伯〈Robert
Harper〉醫生。哈伯醫生在緬甸北方南坎〈Namkham〉當醫藥傳教士呢!」媽媽說。南坎位在緬甸北方撣部(Shan states)和中國雲南省交界之處。
「等我長大了,我也要到撣部去作個醫藥傳教士。」男孩子一點也沒有猶豫的說。
這樣的決定後來真的成為高登‧司提反‧西格拉 (Gordon Stifler Seagrave)的職業了。當然,決定一件事情並非如此的容易。.數年之後,雖然他也告訴別人,說是看了哈伯醫生的表演之後,才下定這樣的決心。但是,他們本家中的例子,使他更有信心作這樣的決定。
三代以來,他們家庭一直是以服務那些比他們更不幸的人為生存的目的。他的曾祖父、祖父、父親、以及姑姑、叔叔們,都是自願放棄他們在美國舒適的生活享受,而到緬甸小村落中的小學校內教書。
他們那種捨己的熱情是來自他們的信仰,也就是因為這種信仰,才能把基督教的福音傳至那麼遙遠的國家,去拯救無數的靈魂。年輕的高登‧西格拉和他的家人一樣是個虔誠的浸信會教友,但是他也以醫治人類身體的疾病為目標。
西格拉是個很靈敏的孩子,有一回,在一次特別長的主日崇拜之後,他把紙船丟到他那做牧師的父親那裡去。幾年後,他告訴朋友說:「那件事情一直使我感到很難過。」
1909年,在西格拉十二歲時,他們全家又搬回了美國,主要是為了西格拉的教育問題。補習了一陣子以後,
他就進入了在俄愛亥州(Ohio)的丹尼森(Denison)大學。在那兒他一面念書,一面在餐館內當侍者,賺點費用。他工作得不錯,後來他一次竟可拿動十四人份的餐點。
因為常常托著重盤子,雙手及肩都變得強壯有力,所以使他可以經常參加撐竿跳的比賽。大學生活雖然有趣,
但是却沒有動搖他去多學些醫藥知識,再一次回到緬甸作個醫藥傳教士的目標。
從Denison大學畢業以後,他又進入了在巴爾的摩(Baltimore)的約翰‧霍浦金斯(Johns Hopkins)大學,學習醫學。在那裡,他仍然抽空練習撐竿跳。
從Denison大學畢業以後,他又進入了在巴爾的摩(Baltimore)的約翰‧霍浦金斯(Johns Hopkins)大學,學習醫學。在那裡,他仍然抽空練習撐竿跳。
他最珍貴的剪報之一就是“Pole-Vault-Seagrave-Johns
Hopkins,first No others ran.”然而,他的精神仍然關注著緬甸。
有一年的夏天,他在威斯康新(Wisconsin)的一次夏令營內工作。這次的工作給他一次難忘的經驗及報酬;他遇到了一個女孩子,她被西格拉的計劃迷住了,她自願參加他未來的工作,並且不取任何報酬。兩年之後,他們就結婚了。
那時,這年青的丈夫已從醫學院畢業,但仍須每天從那些忙碌的醫院,分給你照顧的病人中,把醫術弄熟練了。
在他這種情況之下,任何他可以選擇的科學背景都是額外的有價值;因為,他要前往世界的另一個地方。在那裡,再也沒有什麼考慮供給專家們學習的機會了。他在巴爾的摩醫院內呆了一年,收集了一些舊的外科器具。
1922年,西格拉醫生帶著妻子,剛出生的孩子和那些收集來的儀器坐船到了緬甸。到達仰光時,無意中又遇到了那個使人著迷的哈伯Harper醫生。這老人建議年青的西格拉到南坎(Namkham)那個英屬緬甸極北之地方去,因為不久他就要退休了。
然而去南坎並非易事,他們由仰光坐火車北上直至瓦城(Mandalay),然後再坐汽船沿伊諾瓦底江(Inuwaddy River)北上,一直到八莫(Bhamo)。以後,他們就只好僱用土產的小馬,每天只可走12哩路,沿著森林內的小路。沒有什麼大痛苦可以阻止他們,因為他們都熱切的渴望早日到達南坎,好開始他們的新工作。
若果是一對缺乏勇氣的年青夫婦,當他們看到那間屬於他們的醫院,竟是這般的殘破,一定會感到異常的失望;牆壁破落不堪,粉刷都掉了,地板又髒又高低不平的,幾乎不能行走。
西格拉Seagrave和他妻子一見這種淒涼的景象,都哭了。但是,第二天早上,西格拉醫生感到;雖然南坎並不如以前所想的一般美好,但是他下定決心,一定要使它變成合乎理想。
以後,就像其他許多的職業一樣,美國人都來慶賀,並且給他一個「The Burma Surgeon」的招牌。那些在他居住和工作所在的緬甸人,對他都很尊敬,就像少數西方人在亞洲受到敬愛一般。西格拉醫生在學習語言上,贏得了村民的信任,他已經知道如何去說Kaven這個部落的方言了,並且也很快地讓自己去多了解其他部落的方言。
最後,才挨村的去訪問。每到一個村落,一定先拜訪村長,然後由村長通知村民,有免費的醫療服務。事實上也是如此,當他們看到這個看來似乎是仁慈的陌生人,竟會說他們自己的本地話,因此他便贏得了村民的信任,此後病人便成群結隊地來就醫了。
有一些病人,只利用儲藏的藥片就足以幫助他們,但是有一些病就非得實施外科手術不可。像他在手術方面所遭遇的一些困難,一定會使一些醫生不知所措。他的外科器材,供應異常缺乏,雖然不久房子便修好了,但是連一間最普通的手術房也沒有,而且助手方面,也只有他妻子一個人而己。更甚者,他發覺在巴爾的摩的外科實習,只是一些基木的步驟而已,很多時候,他必須自己主持一項從沒有做過的手術。每逢此時,他使如在校一般,趕快翻閱那些帶來的書本,研究一下手術有關的技術問題。雖然他很有自信,但是第二天早上,當病人來的時候,就像每一次做那些他沒有經驗的手術一般,感到害怕和全身不舒服,一直要到他們完全康復了為止。
在緬甸服務的第一個階段裡,西格拉醫生決定了一項政策,對後來有著極大的幫助。他辦了一所護士學校,以補短期訓練之不足。各種不同教育程度的女孩子,都一起學習著有如解剖學那般困難和令人頭痛的課程。
然而,西格拉醫生首先必須解決的却是語言方面的困難。因為他的學生包括了來至12個以上的部落的女孩子,就只知道自己部落的語言。這些女孩子有的說Kaven Shan有的說Mara或Atsi,這些土話和英國官員所規定的緬甸話多少有點出入。
因此,西格拉醫生除了教他們護理課程之外,還須敎他們語言。並且也必須常常記住各種不同之部落的各種不同的風俗習慣。譬如;對Kachin的女孩子,他就必須用命令肯定的語氣同她們說話,因為她們喜歡大聲直說;但是Kaven的女孩子,只要有人對她吼一聲,她便感到不舒服。雖然在他的學校裡常有許多特別的問題,但是,不管如何,後來總是很順利的解決了。不久,他發覺他的學生給他一個很合適的綽號「Daddy」。
他不但訓練出了好幾班有工作能力的護士小姐。每個星期五的下午.,他還教他們棒球呢!「在她們玩棒球的時候,你可以告訴她們更多在課堂上無法學到的事。」有一次,他很愉快的說。
在此後的二十年裡,護士學校的設立,只不過是他許多成就的一小部份而已。五年之內,他就有了一間大部份由美國教會那些熱心人士所捐獻的一座鋼筋水泥的醫院了。此後,西格拉醫生便可以每年照顧5000個住院病人和10000個不需要住院的病人。西格拉醫生曾提到過其中有的病人,還須要走15天的路程才能到達那裡呢!
但是,在1941年的十一月裡,當日軍偷襲了珍珠港。西方的軍隊陸續開入亞洲的時候,一切都必須放棄了,緬甸整個成為日本軍攻佔的目標。西格拉醫生再也無法為那些和平的村民,做太多醫療上的服務。現在,除了一些熟練而堅強的護士以外,他必須開始教導那些柔弱的護士小姐們,學習一些新的和急救的功課。緬甸一下子便成了戰場,英軍要求高登‧西格拉醫生帶領所有美國醫藥人員,從事急救的工作。
最後,他只好暫時放棄他美國公民的身份,被委任為英國陸軍中校。他的妻子和孩子被送回美國老家之後,他便開始往前線的野戰醫院救護傷患。這些醫院是專門收容那些並肩對日本入侵者抗戰的英國和中國軍人的。當美國派陸軍史迪威中將(Joseph.W.Stilwell)到緬甸參戰時,軍醫單位就隸屬於美軍指揮了,西格拉醫生立刻成為美國陸軍中醫療軍團的主要人物了。高瘦的個子,有著金黃色頭髮的西格拉醫生,一點也不像是一個軍人。但是,他被證實為一個具有相當潛力的醫生。
由於日本陸軍的推進,以及日本飛機日夜的轟炸,數以百計的傷殘軍人和平民,都被送往他的主要戰地醫院。在汗流夾背的大熱天裡,西格拉醫生仍然照常的做他檢查傷患傷勢的工作。有一次,他就曾站在一台克難手術台邊,連續36小時的工作。試著為打碎的骨頭接合。天氣炎熱異常,工作一段時間後,他就必須脫掉手術衣,再脫去襯衣,內衣。最後,西格拉醫生只好穿著一件沾滿血跡的短袴工作了。
日本人的炸彈,一天比一天,丟得愈來愈近了。一有空襲,護士們就爭先恐後的逃往防空壕躲避。但是,西格拉醫生仍然繼續他的工作,忍受著日本飛機的空襲和本身疲勞的折磨,並且再加上炎熱的天氣和各種的昆蟲。雖然在缺乏食物和睡眠的情況下,他仍不停止他的工作。
甚至在最艱難的日子裡,他都一直地想辦法來支持護士小姐們的精神;一有人提到那間在南坎的現代化小醫院,他就告訴她:「明年,我們一定可以回去過聖誕節的。」。
但是,同盟國的情況一直很糟,最後,他們只好帶著傷患向後方撤退了。他們唯一可以撤退的路,就是翻過山,再經印緬邊界上的森林,進入印度。
剛開始撤退時,同盟國軍隊還有卡車和吉普車可以坐,可是由於後來山路變得很峻峭,所以就只好下車,背著一些可以隨身攜帶的東西,繼續步行前進了。
在地圖上看起來,他們該走的路並不太長,但事實上却是異常驚險,確非容易之事。他們沿著小山路前進,一吋吋地很小心地往山上爬,又需要經過濃密的叢林,斷了的竹子,常會穿入那些軍人的破鞋子內,把他們的腳都扎傷了。
有一天晚上,西格拉醫生躺在背袋內發抖,因為得了瘧疾,他想把自己的身體弄暖和點。
「怎麼了,西格拉!發燒了嗎?」史迪威將軍問。
「沒什麼,先生。」西格拉醫生很勇敢的撤了一次謊。
「我打濕了身子,感到有點冷,所以正想把身體弄暖和點。」
「你的腳還好吧!」
「很好!先生。」
「你還是繼續的躺著好了。」
「是的,先生。」
史迪威將軍大笑。
雖然路比先前要好走得多了,但是他們除了一天天,一步接著一步的前進之外,並不能做什麼。他們坐木筏沿著更的宛河北上(Chindwin River),然後沿著山路過那加山地 (Naga hills)出名獵人頭的地方。還好野人們並不敢接近這些後撤的軍隊。
歷盡千辛之後,西格拉醫生的那些柔弱的護士小姐們被證明為最佳的旅行者和提高士氣的一群。無論如何,他們嬌弱的腳並不是軟弱的。一到快吃飯的時刻,她們就衝入森林裡面去,帶回來一些野生漿果。她們又唱又笑地,使那些極感失望的士兵都感到,像她們那般瘦小的女子都可以忍受得了的困難,他們也可以忍受才對。
他們進入印度以後,西格拉醫生帶著他的護士,史迪威將軍帶著他的軍隊,都駐紮在印度的阿薩姆山地(Assam Hills),準備以後的作戰。史迪威將軍發誓,他有一天一定要再回到緬甸去,西格拉醫生也一樣。然而,軍事進行緩慢,1942年的聖誕節過去了,西格拉醫生却無法如他的諾言一般,回到南坎去。
1943年三月之初,史迪威將軍開始準備向緬甸反攻。史迪威將軍領著他的部隊由一條工兵新築的公路出印度來。在邊境的地方,他們看到了一座新的標語,上面漆著「Welcome to Burma,his way to Tokyo」。他們向前推進之時,美國空軍便在前方補給他們的食物和彈藥。
回程似乎比撤退時要來得緩慢,由於一方面要停下來修築工事,另一方面又必須和日本的分遣部隊作遭遇戰。他們一步步地推進,西格拉醫生和他的護士,以及流動醫院,就緊跟在軍隊的後面。不久,他們又回到了那加山地,翻過山之後,又進入了森林。
差不多費了快一年的時間,同盟國的軍隊才到達密支那 (Myitkyina) ,緬甸北部Kachin State的一個重要城市。
又一年的聖誕節過去了,西格拉醫生仍無法實現他的諾言。1944年10月,同盟國開始有了轉機,收復了南坎地區。1944年聖誕節的前夕,西格拉醫生召集了那些住在南坎的護士,帶她們上了一座小山,指給她們看,那在15哩外,他們曾經住過,愛過的小山谷。但是,日本軍仍頑強地抵抗了近二個月。1945年1月中旬,西格拉醫生和他的護士們終於回到了自己的家。
他們看到了房子上「日本帝國陸軍,南坎駐軍司令部」的牌子高掛著。到處都是彈坑,醫院幾乎無一處完整。然而那些西格拉醫生的緬甸朋友們,無論遠近,都帶著鐵鍬及畚箕,準備隨時義務地為醫院的復原而工作。
雖然1944年的聖誕節已過,但是西格拉醫生堅決表示,一定要開一次茶會。他邀請每一個人;本地人、護士、將軍及土兵,本來他只希望有300個客人來就心滿意足了。結果客人却超過了1500個人。這可以說是這個47歲的緬甸外科醫生最大的光榮!
雖然,他臉上的皺紋加深了,腳在站太久的時候也有點發抖。但是他却不願意在戰事結束之後回美國去,過舒適的退休生活,他仍願留在緬甸工作。像歐洲的史懷哲醫生(Dr‧Albert Sohweitzer)及美國的湯姆‧杜里醫生(Dr‧Tom Dooley)那些將自己的一生和技術,供獻給其他國家人民的醫生一般,他並沒有放棄他的工作。西格拉醫生從美國醫藥中心及許多看了他的著作「緬甸外科醫生Burma Surgeon」的人那邊,得到了財力上的支持,重新整建及擴展他的醫院。
1948年緬甸獨立之後,他仍然是當地的醫藥領導人。但是獨立之後的政治混亂期間,西格拉醫生被捲入了黨派的鬥爭之內。由於他幫助任何需要醫藥幫助的緬甸人的政策,1950年他被控以叛國罪,他的罪名之一便是醫治了幾個造反黨的黨人。雖然他被定罪,且判決了六個月的監禁,但是他並不恨緬甸人,因為他覺得這種事件並不頂重要。事實上亦是如此,以一個犯人而言,他被對待得實在太客氣了;被軟禁在典獄長的家裡,還有一個侍候的僕人,他最大的問題是不知如何打發時間。
六個月的監禁生活之後,那些控告他的官員們才發覺自己不合理的行為,完全澄清了他的罪狀。於是,西格拉醫生又回到了「南坎」,繼續他的醫療工作。當他駕著自己的車,駛上他極熟悉的小路時,男人、女人、小孩都圍著他歡呼、哭泣「老先生回來了!」他們大叫。
此後的數年之間,他仍為醫院的擴充而努力,希望能借此醫治更多的病人,訓練更多熟練的護士。他實實在在地已幫助了許多緬甸人民免於疾病,貧窮和戰爭。1965年西格拉醫生逝世於他自己的醫院內,享年68歲。
在他去逝前不久,他曾提到過他內心的感覺,說:「假使我對自己的國家,沒有像對緬甸般的忠心,那麼我的一生是白費了。」不可否認的,他的確為自己的國家做了一件事情,讓全世界的人看到了一個捨己的醫生,那幅令人感動的畫像。
在他死後不久,緬甸政府便接管了西格拉醫生在南坎的醫院。然而他在美國的那些朋友却為他在南韓Kaejong的遙遠村落裡建了一所西格拉紀念醫院(Seagrave Memorial Hospital),我想這可算是一件令西格拉醫生感到欣慰的事吧!
附 註:
1本文譯自American
Heroes of the 20th centurg by Haroed&Doris Faber
2諸君有意詳知其一生請看
“The life of a Burma Surgeon”by Dr. Gordon Seagrave, Norton,1961
3有關Dr.Albert
Schweitzer之事蹟及思想,請見協志工業社所出「史懷哲自傳」
及有志出版社「非洲手記」
4有關Dr‧Tom Dooley之事蹟,請看“Before
I Sleep”
The
last days of Dr‧Tom Dooley by James Monahan
「今日世界」出版,思果譯。譯名:“一息尚存”。
(1971/12北醫 綠杏第18期, P.99-1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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